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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节 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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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用力,铅笔笔尖在画纸上折断。我叹了口气。打开背包准备换一支新的。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小何——」安安穿着一袭白底碎花长裙,站在路边朝我挥手。她身上的伤口大都已经愈合,只在双臂留下了细密的疤痕。

13.第十三节 归来

1

一个用力,铅笔笔尖在画纸上折断。

我叹了口气。打开背包准备换一支新的。

忽然听到有人在喊我的名字。

「小何——」

安安穿着一袭白底碎花长裙,站在路边朝我挥手。

她身上的伤口大都已经愈合,只在双臂留下了细密的疤痕。

但她并不在意,依旧大方地将自己的肌肤袒露在阳光之下。

在明媚脸庞的映衬下,这些伤疤显得神秘而要眇,丝毫无损于她的美丽。

周默站在一旁,依旧是一身军装。

两人被红绿灯拦在对面。

我也冲他们招招手,起身收拾画板。

「小何,你怎么在这里?」

安安一阵风似的飞奔过来。

「我在写生啊。」

我晃晃笔筒。

「少来了,就你这画画水平……」她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神功大成,指日可待。」我眨眨眼。

「嗯?周默呢?刚刚还在的。」

「这个嘛……你一会儿就知道了。」她也卖起关子,「小何,你今天穿得好像有点多哦。」

「多吗?」我低头看看自己。

短袖长裤,外加一件针织外套。

今天最高温度才十五度,明明是她穿得太少了。

「现在还是春天啊,安安大小姐。」我搓搓鼻子,「穿裙子约会,小心着凉拉肚子。」

「胡说八道,」她瞪我,「哪来的约会。」

「你们两个都快成连体婴了。」

我毫不客气地戳穿她。

「别瞎说,」她撇撇嘴,「周默比你还小一岁,这种想法也太罪恶了。」

「不会吧……」

周默竟然比我小。

「很震惊对不对,我就说他长得老,他还不承认。」

「这么算起来,我上大学的时候他才刚初中毕业……真是奇怪的年代感……」

她搓搓双臂。

「所以,你和陈林不许拿这个做文章。」

「陈林?」我的耳朵一下子竖起来,「他回基地了吗?」

「这倒没有……不过——」

安安话没说完就被喇叭声打断。

一辆军用皮卡在我们面前刹住,驾驶座上的正是周默。

「走走走。」她立刻拽起我的手腕。

「等等……」我手忙脚乱抓过长椅上的背包。

「去哪啊?」

「回家!」

晕晕乎乎地上了后座,车子又发动起来。

「怎么回事?」我顶着发懵的脑袋问周默,「你叛变啦?」

「不对不对,」我摇摇头,「你戴着臂章,肯定是有任务在身。」

「别,那你还是当我叛变吧。」他立刻否认,「我现在没有任务,只有带薪休假。」

什么……

这家伙倒戈了?

我看看安安又看看周默。

很好。

当我还在傻了吧唧地到处乱转,试图绘制出基地城防图的时候,这个女人已经替我把游戏通关了。

正好手头的工作告一段落,我终于可以从「义务」中抽身了。

「小何,你说陈林他们不会已经变成丧尸了吧?」

安安摸摸下巴,「他也就脑子还行,这下岂不是连唯一的优点都保不住了……」

「不要紧,」我从背包的侧边口袋摸出试剂摇了摇,「还有起死回生的机会。」

「从研究室拿的?」

「嗯哼。」

「你怎么会随身携带这个……」安安瞪大了眼睛,「小何,你不会也在悄咪咪计划着逃跑吧?」

她突然反应过来,「你的那张鬼画符是路线图吗?」

「什么鬼画符,」我纠正她,「那叫平面图。」

「是是是,平面图。」她连声应道。

「不错嘛……小何真的有长进,和原先不一样了。」

「她原先是什么样子?」周默接过话茬。

「怎么形容呢……感觉就是忧思过度。」

安安说起第一次咨询时的场景。

「当时我下的诊断是抑郁症、焦虑症以及一定的灾难恐惧症。」

「由于她的精神状况太糟,我甚至都无法判断『动物逃逸』是真的还是她幻想出来的。」

「因为我们的咨询室没有做 mect 的资质,我就推荐她去三甲医院进行治疗。」

「没想到再次碰见,竟然是在楼道里。」

「但是那个时候,她已经不记得你了。」周默看了一眼后视镜中的我们。

「嗯。」安安点点头,「忘记了也好,反正也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亏我当初还在绞尽脑汁地圆囤货的谎。

这家伙分明知道得比我还多。

「但是现在不一样啦。」

她笑眯眯地看着我。

「没有稀里糊涂地认罪。」

「一边尽职地工作,一边也没有放弃去救朋友的想法。」

「不过呢……」她话锋一转。

「小何,你要承认自己只是个普通人。」

「普通人就是没有上帝视角也无法未卜先知。」

「这些丧尸幸存者——只要没有威胁到生命安全,我们都不曾虐杀或者滥杀过他们。」

「所以,不要拿莫须有的罪名惩罚自己。」

安安撞撞我的胳膊,「你这个人最容易钻牛角尖了。」

「我哪有。」

嘴上虽然否认着,但是听她说完,我心头的阴霾莫名散开了许多。

2

就这样,车子在没有尽头的高速公路上行驶了两天后,终于到达春申市。

沿途的服务区已经在军队的控制下恢复运转。

这样看来,盘根错节的运输路线很快会恢复生机,救援行动也会更加顺利。

熟悉的街景在窗外飞驰而过。

两旁的行道树葱茏蓊郁,一扫冬日里的颓唐和萧条。

小区近在眼前。

车子一个右拐开进正门。

小区里空空荡荡。目光所及竟没有看见一只丧尸。

奇怪……他们都跑到哪里去了?

「到了。」周默将皮卡停在 51 号楼下。

我打开车门跳下来。

铺天盖地的蝉鸣声如同浪头拍打而来。

骄阳似火,在树叶的间隙里投下明晃晃的金光,让人不由得头晕目眩。

还没等我适应这炎炎暑气,一声中气十足的猫叫从大堂传来。

「猫哥!」安安喜出望外。

听见有人叫它的名字,猫哥立刻朝这边跑来,肚子上的肥肉随着脚步一颤一颤。

「怪不得尸群不搭理你,」安安挠着它的下巴,「原来你是只丧尸小猫咪啊。」

「好像不止,」周默抱着双臂靠在车边,「还有一群丧尸小猫崽。」

我抬起头。

一群蹒跚学步的小家伙正从大堂里探出头来。

猫哥身板柔弱的男友也在。

奶牛猫通体雪白,只在额头和鼻尖有两块黑色斑纹。

看上去倒像某个顶着斜刘海和板刷胡的奥地利落榜艺术生。

提着行李回到楼内,消防通道没有上锁,我们顺着楼梯来到 902 前。

「叩叩」

安安抬手敲门。

「来了来了,」里面很快传来回应。「今天怎么这么早?」

随着房门打开,穿着花围裙的张一帆出现在我们面前。

一时间,两边都愣住了。

「那个……你们……」张一帆立即扯下围裙,「我、我在做饭……陈林他出去了。」

安安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粉红围裙。

「你们两个看起来……还挺幸福的。」她表情纠结,「没发生什么故事吧?」

「什么故事?」张一帆迟钝地反问道。

「就是晚上睡在一张床上的那种故事……」

「怎么可能!」

「那还好……看来都挺保守……」

「等下等下,」我拦住即将跳脚的张一帆,「锅好像糊了……」

他们三人随即转移战场。

我趁机溜进房间。

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安安说我穿得太多。

才没一会儿,我就已经汗如雨下。

换好衣服回到客厅。

家里的摆设几乎没有改变,还保持着当初的样子。

时间仿佛静止,而我们似乎从来不曾离开。

「小何。」

安安盛来一大盆鱼汤,「这个是给猫哥的,它刚生产完。」

「这要放在哪里啊?」我双手接过。

「放露台吧,它的窝在那儿。」

张一帆又穿上了花围裙,一边颠锅一边答道。

我端着鱼汤,小心翼翼地走下楼梯。

猫哥和猫崽们果然都在露台上。

不锈钢盆一落地便被围得水泄不通。

我倚着栏杆,饶有兴趣地欣赏它们狼吞虎咽的模样。

突然,一阵粗重的喘气声在身后响起。

回过头。

一人一狗正穿过空地,朝大堂走来。

「汪汪汪!」

狗狗似乎发现了我,兴奋地狂吠不止。

「kk。」戴着草帽的男生制止道,「安静一点。」

然而对方压根听不进他的命令,自顾自地在原地疯跑起来。

「汪汪汪!」

「汪汪!」

忽地,男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

日光倾泻而下。

蝉鸣似乎也在此刻沉寂。

四目相对间,草帽「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不知过了多久,陈林抿了抿嘴角。

微风乍起,细碎的日影在他的发梢上跳动。

「小何,你回来了。」

3

这一回,饭桌旁满满当当坐下了五个人。

「这是周默。」安安向两边互相介绍道,「这是陈林和张一帆。」

「久仰大名,如雷贯耳。」

周默举起杯子和两人碰了一下。

「久仰?我们?」张一帆有点摸不着头脑。

「是啊,王忆安说的。」

周默指指我,「小何——差点儿手刃了陆长风,还把对方吓得跪地求饶。」

我就知道……

虽然上次在病房外只听了开头。但是很明显,我拿的是一个女战神剧本。

他又指向张一帆。

「张队——能在枪林弹雨中取敌方上将首级,于百米外一举击毙敌人。」

「夸张了、夸张了……」后者不好意思地挠头。

「陈林……嗯……陈林的话……」

说到这,周默突然支支吾吾起来。

「看来不是什么正面形象。」陈林笑了一下,「说吧,是游手好闲还是不务正业?」

「怎么可能,」安安否认,「我用的都是褒义词好不好。」

「嗯,」周默点点头,「她说你骁勇善战、孔武有力。」

「……」

陈林已经意识到了什么:「我出场的时候……有穿衣服吗?」

「好像没有。」

「你不要有什么心理负担,」周默安慰他,「冲动是人之常情嘛。」

「……」

陈林目光幽幽。

安安立刻移开视线,假装四处看风景。

「谁没穿衣服啊?」张一帆还在状况之外。

「没有的事,别听他们两个胡说八道。」我抢先一步截住话头,「你的伤怎么样了?」

他甩了甩左肩:「还行。」

张一帆的手臂恢复得不好不坏,依旧不能提拿重物。

随后,他讲起这两个月发生的事情。

我们走后,楼里的尸群发生过一次大暴动。

那些被关在家里的丧尸竟然打开房门冲进了楼道。幸好遇上前来搜查的军队,才不至于酿成大祸。

「陈林说第二次来基地之前,楼上曾传来一声巨响——你们还记得吗?」

我和安安摇摇头。

时间隔得太久,记忆都有些模糊了。

「估计那就是丧尸开门的动静。」张一帆解释道。

「后来它们被一队引走了。其他楼栋的铁丝封锁也被全部打开。」

「可是我们进来的时候没看见尸群啊?」我问。

「现在天气太热,全在地库乘凉呢。」

……它们还挺会挑地方。

「为了避免伤亡扩大,军队在临走前告诉了我们不少事情。」

「被杀掉的丧尸都是普通人,」张一帆神色复杂,「这谁能想到。」

是啊。

谁能想到呢?

不论是丧尸也好,幸存人类也罢。

能活下来的,手上或多或少都沾着对方的鲜血。

似乎是感受到了餐桌上凝重的氛围,安安岔开话题:「对了,你们是怎么救下 kk 的?」

陈林看了眼趴在脚边的大金毛,又看看我们:「它自己回来的。」

「自己回来的?」

「嗯。全身湿透,可能是为了躲避丧尸跳进河里了。」

「楼下的尸群没有攻击它吗?」

陈林摇头。

看来 kk 也是携带者。

之前会受到围攻估计是因为毛发上沾染了血迹。

接到指令跑去河边后,反而阴差阳错地洗掉了血液的气味。

「你们还是小心点,」周默提醒道,「kk 和猫哥大概率都携带了病毒。」

「果然还有感染源。」他们两个看上去并不惊讶。

「你们已经知道了?」

我看了眼陈林。

这家伙不会连这都推断出来了吧?

「猜测而已。」

陈林停下筷子,「我听军队提起过疫苗。如果没有其他感染源,这类研发就完全没有必要了。」

自从有了这个猜测,他们变得更加谨慎。

猫哥和 kk 的窝都搬去了二楼。

对河水的处理也更加小心。

在伤口没有愈合前,两人都打足了十二分的精神。

「没关系,」安安摆摆手,「反正小何已经研究出了解药,就是不知道会有什么副作用。如果真的不小心感染,你们两个就准备挨针吧。」

4

客厅再摆不下多余的床铺。

午饭后,大家七手八脚地将 901 收拾出来。三个男生一起搬去了隔壁。

电扇送来阵阵暖风。

一天的气温在此时达到了顶点。

虽然太阳能板已经工作得十分勤勉,但储备的电量仍不足以带动家里的空调。

好热。

躺在阔别已久的床垫上,我望着天花板发呆。

这时,安安推门进来。

为了给男生们腾出地方,她索性将私人用品通通搬来我家。

「收拾完了?」

她比了个 OK 的手势,瘫倒在床上。

「周默脸皮也是够厚的,就这么住下来了。」

安安翻了个身咕哝道,「家里的怪人真是越来越多了。」

「小何,」她支起半个身子凑过来,「刚刚这么好的独处机会,你们有没有说点什么?」

「当然说了……」

我缩缩脖子。

不过都是些废话而已。

「陈林说见面以后你就只说了声『你好』。」

安安一眨不眨地盯着我,「这不会是真的吧?」

「……是真的。」

都怪他出现得太突然,害我把想了一路的开场白全忘光了。

眼看着安安就要开骂,我连忙找补:「你不要小看这两个字,这是朴素而有力的问候。」

「你是在做阅读理解吗?」她捏紧了拳头。

「算了……没有语言,有行动也可以。」

她不死心地追问,「有没有拥抱一下?朋友之间的那种也行。」

「……我们握手了。」

我小心翼翼地看向她,「这算吗?」

「你说呢?」

她瞬间抓狂。

「问完好再握手——这是在领导人会晤吗?你们在搞什么啊?」

安安一脸恨铁不成钢。

「你也太呆了。小何,这样下去你会输给张一帆的。」

「……」

我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也不知道张一帆听到这种言论会有什么反应。

「离开了这么久,你就没有什么想问的、想知道的吗?」

见我没反应,她尝试着循循善诱。

「嗯……」

一个念头划过脑海,我立刻点头,「有的。」

「那还等什么?」安安双眼放光,「去啊!」

「可是……感觉有点唐突……」

虽然很好奇……

但是直接问真的没有问题吗?我有些犹豫。

「不会,绝对不会。」

她将头摇成了拨浪鼓,「快去快去!」

902 的房门虚掩着。

徘徊了几圈。我一咬牙,径直推门进去。

「怎、怎么了?」

坐在沙发上的男生被我的气势吓了一跳。

旁边的两人也面面相觑,不敢多问。

「有点事情想请教一下。」我说得一板一眼。

「请教我?」他指指自己。

「嗯。」

在陈林和周默的注视下,张一帆乖乖跟我来到走廊上。

「怎么了,小何?」

他颤颤巍巍地开口,「你想请教什么?」

「你和安安——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终于问出了埋藏已久的困惑,「你是不是喜欢安安?」

「啊?」张一帆突然开始顾左右而言他,「这个……是她让你问的吗?」

「嘶……」我迟疑了一下,「算是吧。」

半晌,他轻轻点头。

「我就说嘛!」我激动地锤了一下手心。

张一帆挠头:「很明显吗?」

「恰恰相反,是太不明显了。」

我学着安安的口吻,「张队,这样下去你会输给周默的。」

「什么?周默他也?」张一帆瞪大了眼睛。

「你看不出来吗?」

我痛心疾首地叹气,「人家直球都打了几百回合了。」

接着,我将这几个月来周默的所作所为一一细数给他听。

「这不就是司马昭之心嘛。」我恨恨道,「你要有点危机意识才行啊。」

「小何,那我该怎么办?」张一帆这时也有点慌了。

「要我说……你首先得防守住周默的攻势,不能给他表现的机会。」

他默念两遍,点点头:「然后呢?」

我正准备继续指点,楼梯间突然传来笨重的脚步声。

「陈林哥,你也太懒了吧。」来人气喘吁吁地抱怨道,「再不收获,这些土豆都要烂在地里了。」

5

赵衡抱着麻袋脚步踉跄地走出来,与站在门口的我们撞了个满怀。

袋子一下脱手,小山似的土豆瞬间砸在他的脚背上。

「哎呦……」

他疼得嗷嗷直叫。

然而等对上我的眼睛,他的哀嚎就全部咽回了肚子里。

顾不上解救自己受伤的右脚,赵衡扯着嗓子朝楼下大喊:「楠姐——嘶……快上来!」

消防通道里立刻传来「噔噔噔」的踏阶声。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石楠汗津津的小脸几乎立刻出现在了我们的视线里。

她手握长斧,俨然做好了战斗的准备。

「小何?」

看清是我,石楠怔住了。

随即上上下下将我打量了一圈:「你们还好吗?」

「嗯!」看着眼前的两人,我的心情突然变得很好,「事情都解决了。」

赵衡还在一旁抱着右脚上蹿下跳。

他这一嗓子的动静着实不小。

屋子里的几人全都围到走廊上来。

石楠放下斧子,讪讪地推了推眼镜。似乎是感受到了她的局促,张一帆上前一步拎过麻袋。

「你们两个也真是,」他皱起眉头,「天气这么热,不怕中暑吗?」

「张队,」赵衡龇牙咧嘴地摇头,「中暑了还能休息,我巴不得自己赶紧中暑。」

「自从分了一小块菜地给你们,陈林哥平时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地不浇水就算了,怎么连收获的时候都不见人影。」

赵衡拉着张一帆的手臂控诉道,「队长……你一定要快点好起来……我快撑不住了。」

「其实……」陈林摸摸鼻子,「土豆不需要天天浇水。」

「借口,」赵衡一点也不买他的账,「苍白的借口。」

石楠似乎想到了什么:「真的不需要吗?」

「楠姐,你别信他的。陈林哥为了偷懒什么话都编得出来。」

「真的,」某个信用破产的人似乎很无奈,「水浇多了会烂果。」

刚刚还在大吐苦水的赵衡突然收了声。

短暂地沉默了几秒。

「那请问……」石楠尴尬地抓抓头发,「如果烂果了,我们要怎么补救?」

看来……真的烂果了。

张一帆本想留下他们一起吃晚饭。

「今天不行。」两个人苦着脸,「现在回去说不定还能抢救一下。」

匆匆告辞后,他们直奔菜地而去。

显然,没有硝烟的马铃薯保卫战已经拉开帷幕。

「看上去不错诶,」安安蹲在麻袋面前,「今晚可以吃炸薯条了。」

「那我去处理一下?」周默说着就要扛起土豆。

我立刻给张一帆使眼色。

「我来我来。」后者马上反应过来。

「这袋很重,你吃得消吗?」

「没问题的。」

「还是我来吧。」

两人边说边推推搡搡地往厨房去了。

窗外,石楠和赵衡的身影已经消失在小区主干道的尽头。

我收回视线:「我们似乎错过了很多。」

「快说说。」安安意有所指地催促道。

陈林想了想:「其实也没有『很多』。」

自从离开基地后,张一帆一直惦记着那边的情况。

六月上旬。

趁着尸群全都聚集在地库,他们一起去了一趟公园。

原计划是想找赵衡问问情况,没想到直接遇到了石楠。

她似乎也冷静下来了。

这次碰面出乎意料地没有火药味。

张一帆顺势将我们遭遇王勇并且收缴五金库存的事情解释给她听。

「石楠很聪明,情绪过去之后是能自己想明白的。」

陈林叹了口气。

「这件事就当它是个误会吧,想得太多双方都容易钻进牛角尖。」

「你们告诉她了吗?」安安问,「关于丧尸的真实身份……」

「还没有。」

我点点头,「这样也好……」

知道了也是徒增烦恼。

还没说上几句,厨房那边就传来周默的喊声:「王忆安——」

「又干吗?」

「过来一下——」

「真是的,」安安骂骂咧咧地进屋,「削个土豆而已,还能遇到什么世纪大难题吗?」

6

楼道又安静下来。

午后灼人的日光将玻璃熨得滚烫。

我们倚在窗台边。

夏风穿过树丛,掀起林海阵阵翻腾。

许久都没有人再说话。

我突然想起初次见面的那个晚上。

我们似乎也是这样靠着栏杆彻夜长谈的。

好像什么都没变,又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

「小何。」

陈林转过头,「我是不是让你紧张了?」

「……没有……」

我下意识地否认。

「没有吗?」他抿了抿嘴角,「你再拽这根绳子,百叶窗就要坏了。」

「……」

我默默抛掉手里的升降绳。

「如果真的很紧张,再握一次手也不是不行。」

「……」

很好。

这个家伙在嘲笑我。

一时想不到该如何反击,我只好继续装鸵鸟。

「安安说……」他停顿了一下,「你有事情想问我?」

「……没有的事……别听她瞎说。」

「真的没有吗?」

望向我的褐色眸子清澈又深邃。

我不由得一阵晃神。

怎么可能没有呢……

我想问他分别前说的那番话是什么意思。

想问他是不是在车库等了很久。

想问他这两个月过得是否开心。

我在与不在,对他来说是不是没有任何区别。

然而每个问题都或多或少越过了朋友的界限。

不要问。

我告诉自己。

现在这样就已经很好了。

「嗯,」我迎上他的目光,「真的。」

「但是我有。」

陈林的声音很轻,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荡过来。

「我常常在想,如果没有我,你们就不会出门,也不会遇到这么多危险了。」

「也许我从一开始就选错了。」

「我不应该出现,也不应该留下,这样才是最好的结局。」

我明白他的意思。

我也曾设想过另一条世界线。

在那里,不会有陈林,甚至不会有安安。

对我而言,她只是「王医生」而已。

我不会遇到王勇、陆长风和陆时雨。同时,基地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猫哥将继续在小区流浪,kk 也会被困死在露台上。

但我并不会为此难过。因为我们素不相识。

没有尸群、没有厮杀。没有危机,也没有故事。

我不会去超市,更不会去医院。

我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每天用食物填饱自己的肚子。

昨天、今天与明天将不再有分别。

西西弗斯日复一日地推着巨石上山,而我也将长久地困在同一天里。

这仿佛是历史皱褶里隆起的硬块,所有的一切都将在一成不变中无休无止地重复。

太阳升起又落下,直至军队将我接走。

这会是更好的结局吗?

「不会的。」

我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回答他的问题,又像是在说给自己听。

「不会有更好的结局了。」

他垂头不知在想什么。

夏日离群的飞鸟停在窗外,很快又飞走了。

不知站了多久,我打破沉默。

「那个……我去厨房看看有什么要帮忙的。」

陈林没有说话。

「陈老师?」

我伸手在他眼前挥动两下。

正纠结着要不要直接开溜,一只手掌突然轻轻攥住了我的手腕。

阳光下,陈林不是被镀上了一层金边,而是本身就在闪闪发光。

7

这次没有隔着防护服,手腕上传来的温度清晰而灼人。

或许我该表现得更若无其事一些。

又或者应该自然地反问一句「怎么了」。

但事实是……

除了呆呆地看着他,我什么都做不了。

「小何,你觉得……」

陈林正要说下去,一阵交谈声突然从门口传来。

「那你也没说清楚啊。」

「这还需要说吗?正常人类都能想到吧。」

「我在帮你做事诶王忆安,不感谢就算了,怎么还带人身攻击的。」

「得了吧,没骂你们就很好了。」

两人边说边往外走,声音已经近在咫尺。

我下意识地想拉开距离。

然而陈林扣住我的手却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安安的身影很快走出转角。

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却在看向这边的瞬间立即收声。

狭窄的走廊上,我和安安大眼瞪小眼地面面相觑。

「怎么了?」陈林笑了一下,「碰到什么麻烦了吗?」

「也……不算……吧……」她盯着我被拉住的手腕,一副魂飞天外的表情。

周默不明所以地看了眼安安,补充道:「就是塑封机找不到了。」

「……要不要我帮忙……」我弱弱地开口。

「别,千万别,」安安推着周默往回走,「你忙你的。」

「……我……也没有很……」

「忙」字还没有说出口,两人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何要去帮他们吗?」陈林低头看着我。

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点头,又是怎么回到房间里的。

迷迷瞪瞪地在客厅站了一会儿,我才回过神来。

储藏室的门敞开着,安安和周默正在里面翻箱倒柜。

「你不是说他们本来就是情侣吗?」

「哎呀,马上就是了。」

「人设和情节也有很多对不上……」

「艺术加工嘛。」

「…………我就不该信你。」

一回头,安安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我。

「回来了?怎么这次又这么快?」

什么叫又…………

我咳嗽了两声,不接她的话茬:「那个……我帮你们一起找吧。」

「别了,陈林都准备明牌超级加倍了,你还是留点体力应付他吧。」

「什么意思?」周默追问。

「小孩子家家的不要问这么多,等你长大就懂了。」

……

她又开始了。

终于,我们在角落的杂物堆里翻出了塑封机。

「对了,」我后知后觉地问道,「你们找这个做什么?」

「……嗯……你来看看就知道了。」

跟着安安走进厨房。

这下,我总算理解她那副欲说还休的样子了。

整整一麻袋土豆全被削了个精光,小山似的堆在两个脸盆里。

「是他先说要比赛的……」周默搓搓鼻子。

「我可没说要比赛。」

见我来了,本来萎靡不振的张一帆立刻挺直腰杆,「我只是说你削得没我快。」

他不解释还好,一解释安安更加上火:「你们两个多大了?」

吃了一记眼神杀,张一帆向我投来求救的目光。

「算了算了,先装袋吧。」我有些头疼。

怎么说呢……

虽然这次确实没给周默表现的机会,但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这两个人的斗争路线也太剑走偏锋了……

我看了眼张一帆,又看了眼周默。

两人正凑在一起研究塑封机的使用方法。

周默也是的……

居然还真接下了张一帆的战书。

我不禁开始怀疑那八个单项冠军不会就是胜负欲的产物吧……

不过……

我收回视线。

神情复杂地看着其中的一个洗衣盆。

要不要告诉他们呢……

这个是专门用来洗袜子的……

8

事实证明,我的预感是对的。

继土豆风波之后,这两个家伙开始搞军备竞赛了。

上一次男人之间的冷战还得追溯到 1947 年。谁能想到,七十多年过去,铁幕又降下了。

某天半夜。

安安半睡半醒地推我:「小何,外面什么声音啊?」

「有吗……没听到啊……」我正睡得迷迷糊糊。

「是不是进贼了?」她又问。

「算了,让他偷吧……」我应道。

等等……

末世第二年,哪来的贼啊?

这个想法让我一下子清醒过来。

等我们蹑手蹑脚地推开卧室门,张一帆和周默正穿着整齐地坐在餐桌前吃饭。

kk 趴在一旁,眯起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早上好啊,女士们。」周默朝我们招手。

我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天色,一时不知道怎么回应。

「又发什么神经,」安安骂道,「偷吃夜宵就算了,动静还那么大。」

「这是早饭。」张一帆小声解释。

「我管你早饭还是晚饭,」安安一拳捶在墙上,「你们最好给我小声一点。」

两人缩了缩脖子,立即将剩下的食物塞进嘴里,牵着 kk 出门去了。

陈林说,为了争夺遛狗的优先权,两人每天天不亮就起床。

不仅如此,所有的家务他们在日出之前就能全部做完。

不过还好。

这种早起早睡、勤劳勇敢的不良风气在安安的铁血手腕下很快得到了遏制。

没有了优先权的争夺,两人就只好在任务量上做文章。

所以现在……

鱼池一天要被喂两次。

某只皇家护卫犬也难逃厄运。

现在一看到牵引绳就两股战战,几欲先走。

菜地就更不要说了。

眼看着我的白菜就要涝死在两人手里,我赶紧给他们划定了区域。

一人一半,收成和业绩挂钩。

然而每当觉得可以消停几天的时候,两人往往又会闹出新的幺蛾子。

比如……

制定了详细的内务评分标准,但是一旦到了打分环节就要互相掐架。

我看过评分表,没有哪次两人不是给对方打零分的。

再比如……

周默偷偷收集了 kk 的生物肥料准备大显身手结果被张一帆人赃并获。

罪行败露那天,张一帆就「作风问题就是 dang 性问题」发表讲话。

作为唯一观众的周默倒是老老实实听了一下午。

凡此种种,数不胜数。

我也怀疑过张一帆是不是走岔路了。

但是转念一想,这些行动未尝不是拖垮敌人的精力的关键一步。

更重要的是……

我发现这家伙好像真的有些乐此不疲……

雨断断续续下了一周。

每当这时,车库里的丧尸就会重新回到地面。

阳台上的塑料布和收集装置已经被我拆掉。

雨幕冲刷着天地间的一切。

里面会有解药吗?

我伸出手接住屋檐上坠落的水滴。

第二天下午,天空终于放晴。

连日的雨水将夏日的闷热一扫而空。

云层在远方层层叠叠,连晚霞都比平时更鲜艳一些。

傍晚时分。我们正准备吃饭,门铃突然响了。

一开门。

赵衡和石楠提着大包小包站在外面。

「我猜就是你们两个,」张一帆迎他们进屋,「吃过饭没有?」

石楠摇摇头。

「队长,我们就是来蹭饭的。」赵衡笑嘻嘻地说。

「臭小子,早该来了。」

张一帆按着他们坐下,转身去隔壁搬椅子。

「你就是小楠吗?」

周默终于把脸和名字对应起来。

他打量着眼前这个戴着圆框眼镜,梳着两条麻花辫的女孩,伸出一只手。

「你好。」

石楠迟疑片刻,还是礼貌性地握了一下:「你好。」

幸好今晚的饭有多,都温在电饭煲里。

我起身打算再盛两碗,却被陈林拉住。

「我来。」

看着他走进厨房,赵衡瞪大了双眼。

「怎么回事?陈林哥转性了?居然舍得让他的宝贝屁股离开椅子。」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安安故作神秘,「你们不在的这几天可错过太多了。」

「展开说说。」

赵衡竖起耳朵,石楠也凑近了一些。

「他,陈林,902 最懒的男人。」

安安指了指厨房,「现在已经对添饭倒水熟能生巧、手到擒来。」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的就是他。」

「……嘶……」赵衡皱起眉头,「所以……他给楠姐添饭是想……」

「不对不对,重点不在这里。」安安抓耳挠腮,「算了,我给你换个例子。」

很快,她重振旗鼓。

「他,陈林,902 最没有浪漫细胞的男人。」

「现在居然隔三差五地带花回来。小区的绿化带都快被他薅秃了。」

安安示意他们看摆在客厅里的花束。

「事出反常必有妖。说的就是他。」

「嗯?」赵衡眯起眼睛,「这怎么长得有点像石楠花。」

「神经啊,」安安忍不住骂道,「这个季节哪来的石楠花?」

「算了算了,」她深呼吸一口,「我再换个例子。」

「他,陈林,902 最不修边幅的男人……」

说到这她看了眼周默,又改口道,「……应该是最不修边幅的男人之一。」

「现在竟然、竟然…………」

「这个我一进门就发现了。」赵衡立刻接话,「我还担心陈林哥受什么打击了,都没敢问。」

「小楠,觉得这个发型怎么样?」

「嗯……」石楠斟酌了一下措辞,「挺别致的。」

「能不别致吗?这是张一帆剪的。」

「啊?」她哑然,「张队的审美也太奇怪了,为什么要把陈林的头发剪成那样……」

「可能单纯是手艺不行吧……不过这不重要啦。」

安安停顿了一下,「重要的是,有人开始在意自己的形象了。」

「你是想说,陈林哥有喜欢的人了。」赵衡替她总结。

「没错。」

「这又不是什么新闻了,」赵衡看看我又看看石楠,表情逐渐扭曲,「可我还不懂他为什么要给楠姐打饭。」

「……」

安安不说话,只是把拳头捏得咯吱作响。

「我还是自己去问吧。」

赵衡被吓得一个激灵,站起来的时候差点撞到了扛着椅子回来的 Tony 张。

「怎么了,咋咋唬唬的。」张一帆有些不知所以。

「没什么,」周默顺手接过椅子,「我们只是告诉他,按照你的顾客名单,下一个就该轮到他了。」

张一帆假装没有听见。

又等了一会儿,赵衡晃晃悠悠地从厨房出来了。

我朝里面张望了一下:「还没好吗?」

「饭不够,陈林哥又蒸了两个土豆,就快出锅了。」

「然后呢?」安安百无聊赖地托着腮帮子,「你向他求证了吗?」

「当然。」

赵衡一屁股坐下来,「陈林哥说根本没有这回事。」

「他说他喜欢的是小何,叫我不要瞎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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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09-22 09:08